2014年4月30日星期三

找尋不到的海邊



   上星期六,燕燕夫婦帶我們去鼻頭角,它位於濱海公路基隆沿岸。那天天氣很好,我們沿著海岸線徐徐往前行駛,左邊是蔚藍的大海,一路上風光明媚,成羣的海鷗在天上盤旋,我們看到亀山島慢慢的往後爬行,有幾座龐大的奇岩怪石,峻峭地矗立在路旁,或許是開路時,峻嶺峭壁被挖斷了脊柱,現在我們由它的脊背輾過。後來我們停在一個地質公園休息,並瀏覽那兒的風光。

    我們四人坐在有太陽傘的野餐桌喝咖啡,燕燕還拿出她切好的水果,我準備了一些自己烘烤的小餅乾,一面暢談,一面薰陶於那腥腥鹹鹹的海風裏。在台灣能在這麼大片的天空下,喝咖啡聊天,暫時拋棄油鹽柴米的瑣事,離開滾滾紅麈的煩雜,是多麼奢侈的享受,聆聽燕燕口中的均均與妹妹,讓我們感染那溫馨的甜蜜,孩子的單純、快樂、童言童語,真是生活的調劑品,他們又像忘憂草,只有快樂,沒有煩惱。
    人長大了,心中的忘憂草也枯萎了,在快樂的氛圍裏,也會"長"出煩惱,那天燕燕有意思帶我四處走走,我則推君爸去照幾張相片,因為,我一直想尋我心中的海、記憶中的海,當我一下車,踩在水泥地,看到水泥柱、水泥牆,腳底下的防波塊,我的心,一下下也像水泥塊一樣硬,一樣沉重。





   小時候的海,那個滿佈鵝卵石的海,每塊卵石上都記憶我的故事。童年我住過臺東成功鎮,也住過花蓮玉里鎮,那片有鵝卵石的海邊,是成功鎮?是玉里鎮?因年紀太小,我也不太記得,但是我永遠記得那片藍得發紫的海,我曾經坐在卵石堆上大聲叫喊的海,以及那堆讓我扒在上面聽得到海呼吸的卵石。
   幼年時有位叔叔常來我們家,他是爸的同鄉,戰亂時來到台灣,因為無親無故,因此常來我們家做客。他都以兄嫂稱呼我爸媽,爸媽也直呼其名-海生。是個俊秀的書生模樣,愛乾淨,也很勤快,我及弟弟、妹妹,都稱他海生叔叔。每次他到訪時,我會開心地趕緊去拿出道具-大麻袋。知道他每次來都會幫媽媽撿木柴當柴火,不是上山,而是下海,到海邊撿漂流的木頭,他會把較短的木頭放進麻袋裏,另外再扛些長的。撿木柴前,他會在卵石堆中撥開一個洞,並揷上一根枯木做記號,然後開始幫我找貝殻,其實也不用他幫忙,貝殼好多好多,大大小小各色各樣,不消一會兒工夫就一堆了,有時候他撿他的柴,我挑我的貝殼,累了便躺在卵石上等叔叔,卵石乾淨又光滑,我會隨手抓一個石頭,和它說說話,爸爸曾經告訴我,它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,它們很想回故鄉,但是可能永遠回不去了。我當時不知是爸爸的心聲?還是石頭的心聲?我總是愛憐的撫摸它們,小心地照顧它們。
    有時候叔叔會走得很遠,我幾乎看不到他,我會站到髙髙的石堆上呼喊,遠遠的看到叔叔拿根粗枝跟我揮舞。他回來時,我的貝殼己滿滿一堆了,叔叔只好脫下襯衫,綁緊兩隻袖口,然後將貝殼往兩隻袖子裝,裝滿了,地上仍然還有好多,我不捨得遺棄,叔叔只能半勸半拖的帶我回家,幾乎每次都是哭著回來,爸媽指著我裝滿貝殼的木箱,問我帶回來的貝殼要放那?我也說不清楚,只說那些都是我的寶貝。
    這些年我曾經回花蓮、臺東尋夢,沿海能落腳的地方,不是旅館、民宿、夜店、就是商店街,不是車聲、人聲、就是喇叭的叫賣聲。海依舊是藍的,但是踩到的是,一塊塊拼成的大理石板,再也踩不到顆顆美麗的卵石,也摸撫不到曾聽我唱歌、說話的石頭,那片海空只能存入記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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