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的背影

    我一直跟隨眼前這個女人，已經走了大半天了。由和平東路繞過樂利路，途經通化街又穿越信義路，我不知她要去那裏？我也不知我要跟她多久？她是回家？探友？或者另有目的？但是，我知道我為什麼要跟著她，就是那熟悉的背影，跟我母親一模一樣的背影。
   我沒事時老是納悶，每張臉上不就是眼、鼻、口、耳這幾樣配件嗎，為什麼那麼難組合兩個同樣的面孔。就算長得惟妙惟肖的雙胞胎，因為思維的不同，你也可察覺他們也各有獨特的表情與動作。可是眼前這位媽媽的背影，真是像極了我的母親，包括髮型、衣著、走路姿態，連髙矮胖瘦也絲毫不差，有這麼離奇的事嗎？我真的不敢相信。

   母親已經過逝多年了，但是我仍然常常懷念她，尤其是午夜夢廻，我經常默默地悼念她。她在世時，我沒有任何成就作為，值得她驕傲與欣慰。我們四個兄弟姊妹，唯獨我最桀驁不馴，冥頑不靈，最傷透媽媽的心。
   我是個粗枝大葉，得過且過的人，媽媽卻有細心謹慎不怕麻煩的個性。她自我要求很髙，不論做任何事，都要求完美，而且非常勤奮好學。一次她穿了一件剛訂製好的旗袍回來，我們一直讚美她，她也覺得十分滿意。於是，她脫下旗袍，拿出鋒利的刀片，小心翼翼的延著縫合的線，將旗袍分開成好幾片，衣領、袖子、前襟、前片、後片，然後一片片舖在報紙上，畫了紙型，然後將剪下的紙型收好，從此，媽媽就都自己動手做旗袍。媽媽一向都穿旗袍，也很奇怪她的身材都沒多大改變，她常到布莊挑選些很漂亮的零碼布，從此省下了不少置裝費。同樣的，我們一家大小的衣服也出自媽媽的手，做不好，拆，拆了再做，到最後，她一定會將它完美無瑕的呈現出來。
   眼前這位媽媽也是穿著一件碎花旗袍，左手打著傘，右手提了一個布製的包包，一身儉樸乾淨，所以我會一眼就看見她，由錯愕轉變成驚喜，又由驚喜轉變成哀傷，內心又想討到片刻的慰藉，那種錯綜複雜的感觸，連自己都覺得很突兀。前面的人仍然毫不知情，自在地走著，只是走嗎？她腦海裏想些什麼？她一定沒想到有個人跟著她，而且跟那麼遠。我一點都不想跨越她，我也不好奇她是長得什麼樣子，單那背影，就很令我滿足了。
   那人終於彎進一條仁愛路的巷子，我佇足觀看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一面紅色的大門後。我，搖搖頭，輕輕地嘆口氣，往回家的路上走，對於自己這麼荒唐的舉指，自己都覺得好笑，在大太陽下玩跟蹤，流了一身汗，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，雖然只要短短的夢幻泡影，我卻因此得到滿滿的溫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