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鄉情緣（三）永別

    Frank 晚年時，身體十分虛弱，但是笑容還是時刻掛在臉上，就算躺在醫院，也表現出一付沒事的樣子，深怕我們擔心。後來每下愈況，進出醫院非常頻繁，而且一次比一次長。我和老公去看他時，他形容枯槁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，吃力的抓緊牆上的欄杆，移動著瘦骨嶙峋的雙足，把我們送出醫院，還輕聲的告訴我們，過兩天就將回家了，不要我們老往醫院跑，怕我們受到感染。

   他終於回家了，也是午飯後，Sonya 打電話過來，告訴我，Frank 回家了，希望能見到我。我太開心了，飛奔到他家，就往他房間衝，竟沒有注意到外面有救䕶車等候著，客廳裏的人都靜默地坐著。我哇啦哇啦地拉著 Frank的手，開心地和他又說又笑，還吵著要他以後幫我蹓狗。但是氣色憔悴的 Frank ，只是虛弱地笑著，虛弱地點著頭，我看看旁邊的氧氣機，並沒使用地擺放一旁，也就安心許多，心想只要休息幾天，他就會像以往一樣，切塊大大的蛋糕給我，切塊小小的蛋糕給 Sonya ，他會像以往一樣，説許多我聽不懂的笑話，自己說自己笑，笑得連話都說不出來，⋯⋯。
   我站起身時，Frank 奮力舉起雙手，我馬上彎腰緊緊抱住他，並告訴他，我稍晚會和君爸過來。我走到門旁，還回過頭和他揮揮手，這時，我看見一滴清淚，延著他的眼眶流下⋯⋯。
   當時，我真的不知道救䕶車要把 Frank 接走，他們只是送他回家，和家人見最後一面。我也不知道客廳的人是來道別的，我回家時，君爸也正要去看他，我提議等 Frank 充分休息後再去，沒想到那竟是永別。那晚上，我輾轉難眠，擔心 Frank 是否能平安渡過，我想到那滴眼淚⋯⋯。
   迷糊中被電話吵醒，是柯先生打來的，告訴我台灣南投發生大地震，傷亡很慘重。我告訴他，我已經醒了，不需要製造恐怖事件來嚇醒我。柯先生非常生氣，他説他是個慈悲的人，怎會說那些詛咒不祥的話？我才相信已經發生那可怕的災難。電話放下不久，鈴聲再度響起，Sonya 告知 Frank 去世了，就在半夜接近兩點的時刻。不是就跟大地震同時間嗎？我真的被驚醒了，頹然地坐在床上，眼淚噗哧而下，一下子接到兩個噩耗，內心痛到極點。
    Sonya 抱著我痛哭，我難過得無法說些安慰的話，強忍的淚水像崩了堤的溢出，因為我也痛失一位愛護我的尊長。追悼儀式過後，Sonya 的精神和身體狀況，明顯的大不如前，常喘不過氣來，而且常常澈夜難眠。她遠在基督城的兒子，經常帶著子女回來探視她，女兒 Nadya 也辭去外地的工作，回來陪伴著。那陣子我特意帶些她喜愛的甜點送她，總盼望她能開心些。她似乎很難從消沉中走出來，不是翻看照片，就是在櫃子裏尋尋覓覓，好像要在其中找回過去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