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鄉（2）我的根何在

   我的父母親就是那個年代的人，過了行冠之年不久的父親，因為戰爭的東奔西跑，而幸運地遇到我的母親。婚後，把我母親帶離了她生長的故鄉，後來，也因為戰爭而不幸失散。幸運之神讓父親再度在交通車上，撿到媽媽朋友的皮夾，赫然發現一張照片，那照片是母親與襁褓中的我。那女士將我們在香港的地址告訴了父親，然而賃屋而居的我們，已經搬離他處，父親費盡九牛二虎之力，託紅十字會、救總及朋友四處打探，終於將我們接來台灣。

   我小時候常有許多疑惑，為什麼我們沒有真的阿公、阿嬤、阿姨、舅舅、⋯⋯？為什麼我們說的話跟別人不同？為什麼媽媽穿的衣服（旗袍）也跟別人不一樣？為什麼我們沒有屬於自己的家？我很羨慕同學家的大宅院，住著好多好多人，伯父、伯母、叔叔、嬸嬸及堂兄弟姊妹，吃飯時，一大家子人，菜香飯香好不熱鬧。那時候，我很喜歡上學，因為在學校我才能有許多玩伴，雖然聽不太懂他們的語言，但是依舊玩得很開心。不髙興時，他們也會直稱我是「外星人」，我不清楚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叫我，後來才明白他們是說「外省人」。
   在台南讀書時，我就失去這個頭銜，因為學校裏一概說國語，而且許多本省同學說的國語還比我標準呢，在鄉下多年，我已經耳濡目染地說出一口流利的「台灣國語」，但是我真正學會台語，還是後來出社會時，被工作環境所逼。我自己也確實花了許多時間努力學習，不知是因為我的用心，還是有語言天份，不多久，我就能說出一口標準的府城閩南語，而且還能聽出對方的台語，是那個地方的口音。在中南部，一般用台語交談的機會比較多，自然我的工作也經常需要它，同事、客戶間聽我說話順耳，也就沒人想到我是「外星人」了。
   婚後居住台北，鄰居、朋友交談，難免又會提出同樣的問題，「妳是那裏人」？可能是台北的外鄉人居多，我心想，台南住得最久，便很理直氣壯的說，「我是台南人」，結果台北一呆，就快二十年，那我是不是要改口説我是台北人呢？啊！就把自己歸屬於夫家，髙雄縣人吧！可是伸開指頭算算，那兒我能認識的親友，加起來還不超過三十人，連回他家的路怎麼走都不清楚，能算是那地方的人嗎？這個問題常常在我腦中盤旋，都搞不清楚標準答案是什麼？是出生地嗎？我出生後，父母就帶我離開了。香港？那是落難時的客居地。那我到底是那裏人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