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鄉（3）回故鄉尋根

    前些年，爸爸常回他的故鄉探望，回來時，總是一個人靜默不語。後來才知道他的內心，也希望我們能回故鄉認祖歸宗，和那兒的親友聚聚，我們也欣然同意。一路上奔騰，我們終於到達江門。大家在江門休息一晚，準備第二天再搭車往故鄉去。第二天我起個特早，發現父親早已起身，一個人在他臥室忙著。他整理了許多份東西放在床上，見我醒來，便喊我進去，並且一一交待我，要我們等家鄉的堂姐帶領我們回去。那天他聲稱身體微恙，不克前往，我們也只好讓他留下休息。

   那天回鄉，可真是驚動許多人，早餐都未用完，門口已等候大隊人馬。那個堂姊其實前一天晚上就見過，大我有二十多歲，應該跟父親的年紀差不多，沒燙過的灰白頭髮，直直掛到耳垂，精瘦的骨幹，看來比父親強壯很多，正以家鄉話大聲的指點著隨行的人。一向不畏生人的我，那時竟然有些兒怯場，因為我聽不懂「故鄉話」，幸好堂姊會說廣東白話－廣州話，我們就以廣州話交談。
   一路上我很少開口，只能好好抱緊爸爸託付我的那包東西。車上的人，像是去郊遊，大家開心地說說笑笑，我聽不明白，也只好一邊閑著。車子晃晃搖搖，終於到達宗祠，那裏也聚集了許多人，直呼我「大小姐」，便簇擁我們進去敬香，拜過祖先出來，穿過看熱鬧的人羣，又趨車趕往郊外的山上拜我爺爺奶奶。
   我渾渾噩噩的隨著一羣人往山裏走，那兒已不是車子可以過往的地方，經過大片無墓碑的荒塚，一個個小土堆就處在那，好像年代已非常久遠，也像沒人打理過似的，我緊緊抓住君爸的手。堂姊過來拉著我的手，指著遠遠的大墓園，告訴我，那就是我爺爺奶奶的家了。其實我早就看到上面有人羣晃動，驚覺爸爸料事如神，掀開懷中的袋子，將爸爸預先準備的一疊五元紙鈔拿了出來，手持鐮刀的小孩圍了過來，接過謝錢後，也就髙興的離開了。這時堂姊的重頭戲才上場，她熟練的指揮我們，我也一個儍勁地聽她指使，一個口令一個動作，絲毫不敢馬虎，因為觀眾實在太多了。儀式完，我方走到樹下，想好好歇息一回，因為起得太早，而且山路難行，剛才一上一下跪拜時，頭有點暈。這時，聽到遠處樹下有大聲吵鬧的聲音，還看到有人拿了一把光亮亮的菜刀。我驚慌的看著，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？看到堂姊在祭拜的豬體上比手畫腳，才知道他們要分割豬肉給一起上山的親友，這時我才輕鬆地舒了一口氣。
    午餐是在爸爸母校的食堂，爸爸事先已託人在那準備四桌水酒，答謝親友、鄰里、同學對我們返鄉的幫助。不記得那天吃些什麼？只記得那天學校沒有上課，空曠的校園，聚集了許多人。有走路來的，騎車來的，還有坐三輪車的⋯⋯，最記得那位少了一條腿的老先生，兩臂撐著枴杖吃力的走來，他是我爸的同學，抗戰時少了一條腿，常常聽到爸爸說起他倆的童年往事，我趕緊趨前招呼他，他焦急的左顧右盼，眼光在人羣中尋覓著。我知道他在尋找我父親的身影，我告訴他，父親身體不適，不能來看他，他茫然立在那，嘴巴一直喃喃自語，那失落傷心的眼神，至今還深深的刻畫在我的腦海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