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8月7日星期四
故鄉(4)父親的石頭
席間,新校長代表致意,不外乎感謝父親對家鄉及學校的貢獻,這時,我不由得摸摸我懷裏的袋子。父親晚年身體不是十分硬朗,但是只要身子骨稍能舒暢,他就想往家鄉跑,平時省吃儉用的他,總是念念不忘鄉村的清寒子弟。我懷裏一路上掖著的,就是爸爸每年給學校優秀學生的獎學金,還有他給予僅存的幾位同學的「茶點費」,及幾封信。我堂姊則代表我父親答謝,她精神抖擻,以家鄉話大聲的說著感謝辭,我一知半解的聽著,也聽到席間爆出的掌聲及喝采。
我急急的希望餐會趕快結束,因為餐後我們會去看爸爸的「老家」,就是以前媽媽常惦唸的「你們奶奶的家」,媽媽過門時,爺爺已不在人世,她和婆婆的感情很好,婆婆一有時間總是不停地叨叨她兒子的往事,希望這個兒媳能夠多了解她的兒子。所以母親也經常講述父親故居的種種。
車子沿著新鋪上的柏油路,開進一大片新建的三樓洋房,就在一個街口停了下來,我莫名的跟著下車,尾隨他們走進一條小街,那兒已有些人等候,指了指新新的水泥地,告訴我們,父親以前就生長在這裡,旁邊還留下一口井,他説是我們父親喝過的水。我無法將這口井、這「羣」房子和我的父親做個聯想,勾勒不出他們之間有任何關係。我只注意到井口那麼小,如何打水?井的頸身那麼矮,小孩會不會失足掉下去?我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地方和我有什麼淵源?圍觀的人愈來愈多,我頹然矗立在井旁,絲毫激不起任何鄉愁的浪花,井水也冰冷冷的「望」著我。
這時來了一個「神秘」的老人,稀疏的白髮下,目光炯炯的盯著我,以顫抖的指頭,指著我身後巷口的牆角,那兒有塊桌面大的石頭,他說我父親小時候,最喜歡拿個飯碗坐在那石頭上吃。我霎時精神來了,這事我曾經聽母親提過,我趕緊奔過去,興奮地撫摸那塊石頭,好像尋到了至寶。我端坐在石頭上,要求照了一張相,算是我「尋根」的成果吧!
那老人怎麼知道我想些什麼?難道他也心有戚戚焉嗎?他內心又有什麼樣的故事呢?我還來不及謝他,他己經轉身離開了。望著他佝僂的背影,辛苦地柱著枴杖離去。他是特地來傳達這麼一句話,有什麼個中含意嗎?他和家父有什麼樣的淵源呢?這是我在回程路上,心中一直惦記的問題,不由得悲從中來。我終於明白,爸爸推說生病,不方便走動,其實,不想遺忘過去才是真正的原因。
没有離開故鄉的人,永遠無法體會那個中"愁"的滋味。兩漢樂府中的「悲歌」,正好是爸爸心中的寫照,「悲歌可以當泣,遠望可以當歸,思念故鄉,郁郁累累,欲歸家無人,欲渡河無船,心思不能言,腸中車輪轉」。近鄉情怯,回?不回?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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